二月，某日。清晨的闹钟响起，为了争抢游戏体验的名额，我起了个大早。此时，窗外的点点星光还未褪去，街边的路灯还放着微微的光。整个世界，仿佛都还在沉睡。

然而，这个假期并不太平。几天前，还在计划着去哪儿玩儿；而如今，远在疫区的情景，一夜之间也都发生在了我们的身上：外卖要钻进寒风自己去取；手机里所有的电子门票全部作废；车闸放下，路障矗立，“进入战时状态”的报告声此起彼伏……感觉恍惚得不太真实，心中也不免有些疑问：物业放假了，快件从哪儿进？安保呢，谁来管？垃圾又该怎么处理呢？我好奇地望向窗外，等待答案的揭晓。

半小时后，只见树荫下走出了一位佝偻的老人。我认得他！他是位有故事的老人，听说曾经在对越战争里当过后勤，左腿有些残疾，后来又慢慢地有了些驼背。他平时比较喜欢凑热闹，但凡谁家搬家或者临时招志愿者，他都会跑在第一个；他心地善良，要是有老人过世，不管是否认识，也都会去吊唁一番。正因如此，他在小区里也是位不折不扣的名人。我们都尊称他为“德华爷爷”。

只见德华爷爷一手执着畚箕，一手横着扫帚，缓缓地弯下腰，用早已不再强健的双臂努力打扫着。简单的动作，他艰难得做了好久才完成一小块地面的卫生。在他前方，曲曲弯弯的步道怕是有千米长吧？以他这样的效率，何时才能结束？这么些天，这么大的小区，德华爷爷他难道每天都要打扫？我心里有些不忍起来。

九点，快件提示音响起，我摸出口罩，奔向快递柜。远远地，我就看到了一片褐色与橙色组成的快件海洋。在晃眼的橙色队伍里，我惊讶地发现，他们居然都是老人家。里面有我发小的家人，有我祖父的朋友，连邻家那个平日咄咄逼人的老太太，也在忙着为巨量的包裹排列顺序，寻找分区。

我又看到了德华爷爷。他一边翻着手里的目录，一边将包裹堆里的一个包裹取出，放到如同巨型蜂窝一般的柜子上。因为这是个小包裹，按照规定应放在柜子最高的一层。他便踩着一旁的砖头梯，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稳，仿佛里面装的是自家的瓷器一般。因为他的左腿有些残疾，而临时梯也没有扶手，他便抓着柜子的支撑架，费力地爬上去，再吃力地爬下来。这是一个我能直接跨上去的台阶，可对于这样一位老人而言却成了挑战。他的领口，显然因为出汗而变了颜色。不过是弯腰拿个快递的时间，我竟感觉仿佛过了许久。阳光打在他粗糙的脸上，晃得我睁不开眼来。

晚上遛狗时，再次碰到了德华爷爷。他正和一群老朋友们有说有笑地散着步，手里的电喇叭正一遍遍地播放着防疫口诀。相遇时，佝偻着的德华爷爷抬头向我露出了他那标志性慈祥的微笑，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最皮的小孩儿都会对德华爷爷十分敬重。

吃夜宵时，我和我的祖父聊起了德华爷爷。

“爷爷，为什么德华爷爷干起活儿这么拼命？他是有什么不同一般的经历吧？”

“唉，你不知道啊，以前03年闹‘非典’那会儿，德华他儿子，为了救人自己染了病。”祖父沉默了，我也没有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。

“爹，虽然我这一辈子很短，但是能在国家的号召下去救人，用自己的命换回了那么多人活下去的机会，这一辈子也算值了。”和祖父聊过以后，我的耳旁不断回响着德华爷爷儿子临终的话，脑中也不断浮现出新闻里“最美逆行者”们的身影。无论是经常成为采访常客的博士、专家、医疗队长，还是一个普通居民区中的一名保安、一位快递员、一位志愿者，他们的身影都和德华爷爷父子俩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提着礼物，叩响了德华爷爷家的大门，德华爷爷依然用他那温暖又慈祥的微笑仰头迎接了我。他的家里真的可以形容为家徒四壁，他的爱子和妻子都已不在人世，冷清的屋子里唯独没落灰的几件东西，除了爷爷昔日与战友、家人的合照外，便是那件亮眼的橘黄背心。

我陪他聊了很久，才知道德华爷爷的全部收入只有退伍军人补助和退休金，而他几乎都给拿去照顾老家收容的几十只流浪动物了。德华爷爷年轻时，为前线运送过炮弹和物资，是冲在战争一线的英雄；而现在，他不顾年老体弱，为小区居民服务，是抗疫后方的英雄。我想，他做志愿者，不为别的，一定只是想用尽自己剩下的全部力量再做点什么。

看着德华爷爷满是皱纹的笑脸，我不由得心生敬佩。我真想对着他说一句：德华爷爷，您知道吗？你已经用您的单薄身躯，为我们社区的居民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！您是最可爱的人！

新的一天又将开始。定会有一位老人，准时地从树荫下缓缓走出。那时，照亮街道的便不再是昏黄的街灯，而是晨曦下的那件橘黄背心。